叫剪刀,不叫菜刀,也不叫锉刀,更不叫指甲刀。

【卜鬼】走出悲伤的五种方法(全)

走出悲伤的五种方法


1.转移注意力

逃离大厂后,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新鲜了。

呼吸到LA的空气时,王琳凯不由得觉得那个雾霾霾的廊坊像一座被自己甩在身后的灰色监牢。里面有蒙了尘的记忆,带不走的人,还有回不去的冬天。

眼前的一切都很新鲜,这让他不至于沉浸在失去冬天的悲伤中。

剃了脏辫后他的头几乎轻了二两,细密的发丝软趴趴地垂在脸侧,甩头的时候不会担心脸上飞来横祸般刺溜扎脸的触感。可这也意味着他洗头要洗得更勤了,吹风机也用得更多了。

“……你……几点了?怎么现……吹头?”

“啊?你说啥——”

吹风机的聒噪盖过一切温吞的寒暄,王琳凯垂着湿漉漉脑袋,干燥的热风在头上肆意乱舞,一双被水浸红的眼睛从透湿的发丝间露出来,努力地向上抬,企图看清手机屏幕上因为信号不佳而不断卡顿的人像。耳边的轰响让他像个耳背的小炮仗,声音大得浴室门外缩在被窝里的范丞丞虎躯一震。

说实话,他们九个刚下飞机不久,还没倒过来时差。崭新得让人疲累的颠倒感让王琳凯时不时就会觉得头脑充血,仿佛被人拎着脚踝倒立提起。坚持要赴与卜凡的视频之约让他显得有些窘迫,半夜两点,蓬头乱发,嘴里大声嚷嚷着,眼神却困倦得失了焦。

“……晚了……你早……睡……”

信号始终没有好起来,甚至卜凡主动挂断的时候,信号也没有变好。

吹风机停下了。

“嗡”地一声,裹着防水套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跌进盛满温水的洗手池中,宛如一尾急不可耐的鱼。王琳凯隔着水面望去,屏幕上卜凡传来一句“晚安”。

他想,下一次和卜凡视频的时候,一定不能吹头发了。

抬眼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一头乱发,毛毛糙糙炸得一个头两个大。他还是没能好好地适应没有脏辫的自己,怎么看都不太帅气,看来得和兄弟们取取经,在这头新毛上多花些功夫才是。

没了吹风机喧扰的浴室安静得可怕,王琳凯掀了条毛巾盖在自己尚还滴着水的脑袋上,痴痴盯着水里的手机屏幕由亮变暗,盯得双眼鲜红。

以前留脏辫的时候都是自然干的,他吹不好头发,他好想绑架个幸运的练习生来LA帮他吹头发。

新发型,新气象嘛。


2.出去散散步

卜凡在4月13号生日会的直播结束后悄悄溜了出来。戴了口罩和帽子,佝偻着身子飞快地钻进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里。

“去哪儿?”

“……”

“问你呢,去哪儿?”

“……廊坊能去吗?”

“砰”地一声,192被扔在了北京灰蒙蒙的街道边上,市内出租车司机从不为金钱蒙蔽双眼。

好在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街上行人都带着有过滤器的大口罩,一个个行色匆匆。他似乎赶上了晚高峰,高高瘦瘦的身形杵在奔流的人群中像块沉重的铅。大家都在为生计苦恼,不会有人停下来看他的。

刚才吃的生日蛋糕有点腻,他沿着人行道慢慢踱步,自觉肠胃蠕动缓慢黏腻,消食消得有点恶心。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很想吃辣,辛辣的粒子蹦跳着戳刺味蕾和食道,胃里的东西就不敢犯皮了。

犹豫了好久,他打开导航找了家附近的全时便利店,给自己买了两包辣条,边走边吃,管他pm2.5有多厚多浓烈,热辣的面筋让吞云吐雾都变得极有风趣。

刚才他进的那家全时,生意有些冷清,偌大的店铺只有零星的人影,不像大厂那家,小小的店面被迫容纳几十个饥渴的青春期男子,辣条总被哄抢而光,才不会等卜凡自己来取。

卜凡虽然个子高胳膊长,但到了抢辣条的时候,总是被男孩们挤在最外圈的那个,一群毛头小子五颜六色的脑袋在他眼下挤得热闹,毛茸茸,叽叽喳喳,美名其曰抵制体格优势。

所以那四个月,卜凡吃到嘴的辣条,有百分之九十都是身手矫健灵活似猴儿的王琳凯给投喂的。

王琳凯是个爱吃辣但又不能吃辣的人。他和辣条的纠缠推拉简直可以写成一本大厂罗茱。抢到食的小孩会约着卜凡找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嘶嘶哈哈地吃,两根纤长的手指揪起一条,小尖牙一咬扯下一半,嚼得辣到不行了,把那另一半塞进卜凡嘴里,喝好几口水平静一下,再去捻下一根。

福建小男孩吃得嘴唇绛红龇牙咧嘴,法令纹深得跟齐天大圣不分伯仲。卜凡就嘲笑他,王琳凯就吹眉瞪眼,辣得满头热汗,把剩下的半包辣条塞进卜凡怀里。

LA估计没有辣条吃吧?

眼下拂过一阵掺着辣味的风,卜凡掏出手机想给王琳凯拍个照片过去炫耀,却发现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不是他发出的“晚安”,而是对方发来的,生日快乐,后头添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表情符号,正巧掐着零点,是个人都能想象得到那个小子盯着屏幕掐算时间的模样。

可他已经错过回复时间快16个小时了。

被生计剥削情感的养分,这个曾经他觉得最最虚伪的借口,真实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擦肩而过的路人中隐隐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卜凡,不是普凡。

他被认出来了,这事赖他。因为他刚才还以为自己走在廊坊那条僻静无忧的小道上。身后的全时热闹非凡,抬眼就会看见许多毛茸茸的,五颜六色的小脑袋。

散步好累啊。


3.听听音乐


王琳凯最近听的歌都有些慢。

今晚黄明昊和范丞丞那两个小学鸡扛着蓝牙音箱来找他要歌单,随机播放了几首震得人头脑发麻的hip-pop之后,一首截然不同的慢歌就突兀地闯入了嗨得上头的弟弟们的耳中。

“诶咦——切切切歌!”山东大鹅皱着脸吼。

“不早了,洗洗睡吧。”精明的温州人善于察言观色,关了音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山东大鹅还皱着脸,王琳凯握着手机躺在床上,那首慢歌还在放。

“……小鬼,你不开心吗?”

“没有啊。”

“我……我反正觉得,能出道我就很开心啦。”范丞丞把头埋进被子里笑得有些憨。

傻里傻气的,这里对出道感到最最侥幸的明明不是他。

片刻尖酸,王琳凯摇摇头,关了手机。

可是音乐啊,他最爱的音乐啊,还在脑袋里流淌,每个旋律丝丝入扣,流畅得仿佛倾泻而下的泉。

4月6日对他来说好像已经久远得像个梦了。那个梦里他顺着长长的天梯往上爬,万人簇拥,光芒万丈。他在那样高的天梯上扭过头去看下面的人,甚至都辨不明样貌。

宣布第九名的时候他还在上面站着,锲而不舍地站着,细瘦的脊背微微前倾。高处不胜寒,他觉得自己的双腿有点发软。他的手心出汗,甚至有了骨骼中空的错觉。汗水让他看不清下面的人,只能一遍一遍地想着,飞上来吧,飞上来。

那个时候王琳凯真的挺后悔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他在内心双手合十乃至双膝触地所作出的祷告没有根,一如湖面上的浮萍,虚虚傍着这四个月的酸甜苦辣。他拥有的只有这四个月来的酸甜苦辣,真实得让人不得不坚信,又虚幻得立不住所有梦想的阵脚。

林彦俊在他不远处焦躁地踱步,他从没见他紧张成这样。

尘埃落定,王琳凯坐回座位。座椅上没有先前残留的体温,他小小的身板沉下去,一颗在短暂十几秒内信仰了数十种宗教的心也沉了下去。

炫目的灯光投射下来,他看见自己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团,盘踞在脚底,像两个相拥的小小的人,就像那之前的好几次,一高一矮两个小人,拥抱着,笑着。

爆裂的掌声与尖叫为偶像元年加冕。

卜凡没有飞上来。

王琳凯隔着林彦俊和尤长靖的拥抱,隔着密密麻麻散落的礼花,隔着喧嚣的人群向下望去,只望见一个大高个因吝啬表露悲伤而露出的头顶。

他的大厂梦在那一刻就结成了一块疤,由出道的喜悦凝固至甜苦掺半的失落,不过弹指一挥间。弹指一挥间,冬去春来,一些藏在心底的秘密还未来得及解冻,就失去了苏醒的机会。

万恶的春天,万恶的造物者。

他看不清卜凡的眼睛,太远了。

而现在呢,就连个模糊的头顶,王琳凯都看不到了。

太远了。

苍白的指尖不断地在微信主界面滑动更新,一声声气泡破裂一样的刷新提示戳进空气里。

绿毛大怪兽还没回他的祝福,兴许是忙得忘了吧。他们公司那四个也要出道了,大家都在朝最初的目标前进着,似乎没什么不好。

……

唉,本可以更好的。

好想他是只蝴蝶啊。

飞上来,飞上来。

安静的歌曲,有时也会变得很吵。




4.看一场电影

经过上述三个步骤依旧没能走出悲伤的卜凡有些按捺不住。

他觉得自己原来一挺活泼开朗的山东大汉,整天愁眉苦脸的实在不像个样。他得做点什么,对,做点什么。

他约了刚回国的王琳凯去看电影。没买到深夜场复联三的票,只能去看一部稀烂的文艺爱情片。

卜凡在熄灯后摸着黑找到了位置——他的身高太显眼了,即使是深夜场也怕被人发现。

落座的时候,一旁的王琳凯正抱着一桶爆米花打瞌睡。巨大的卫衣帽子遮住了大半脸颊,只露出被口中爆米花撑鼓的那一块。这小孩,嘴里的东西还没嚼完就小鸡啄米似的犯困了。

“怎么这么困啊你?”

“……老哥,这都半夜两点了,我一个时差病人能不困吗?”

“那算了吧,不看了,你回去睡觉去?”

“不行,来都来了,‘算了吧’,算个屁。”

咔嚓一声嚼碎口中的米花,王琳凯从怀里递了杯可乐给卜凡,湿漉漉的,被他的体温捂得不怎么凉了。

片子并不好看。冗长拖沓的剧情,杀马特矫情的台词,狗屎一样的分镜。银幕的光照在人脸上仿佛临睡前床头的夜灯,缥缈的对白和王琳凯逐渐变得平稳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本来兴致冲冲的卜凡都有些眼皮沉重。

荧幕上下起了雪,视野里灰茫茫一片。零星的观众有许多都陷入了或深或浅的困意中,瞌睡泡泡一个传给一个,王琳凯是窝在巨大泡泡里早已陷入深度睡眠的那一个。空气因为他孩童般的熟睡呼吸变得有些温吞,绑了高马尾的小脑袋一晃一晃,犹如雪地中的脚印,摇摆不定。

最终,最后一片雪落入女主角的眼里,王琳凯的脑袋落到了卜凡的肩上。

这个人是真的很困,就像他们集体早起去办美国签证的那个早上一样。那时候王琳凯的脏辫还在,新长出的鬓角和碎发毛毛刺刺,小脑袋沉沉倚在他肩上,扎得人肩头痒,心里也痒,活脱脱一只毛茸茸肥嘟嘟的小刺猬。

“普凡,等我们一起出道那天,我有一句话要和你说……”小刺猬把头用力地杵在他肩上,以困意为由拒绝抬头。

卜凡惦记这句话惦记了好久,久得仿佛他出道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那时候王琳凯睡得糊里糊涂,手里还不忘捏着卜凡给他买的早餐,就像他现在用手紧紧扣着空了大半的爆米花纸筒一样。

“要是我俩真一起出道了,你会对我说点啥呢?”

“……嗯?你说啥?!”

从睡梦中惊醒的人总是显得有些冒失。王琳凯腾地从卜凡肩上抬起头来,怀里的爆米花极速起跳,甚至落到了前排观众的头发里。意识到自己睡着了,错过了大半的剧情,他气恼地揉揉眼睛,修长的手把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拍得啪啪作响。

“我说……要不还是算了吧,你太困了,我们早点走,你早点回去休息。”

“不行。”王琳凯斩钉截铁。荧幕上的剧情推动到了男女主角的矛盾高峰,立体环绕的音响把玻璃杯摔碎的刺耳声响无限放大,震得人脑仁都要隐隐作痛。

“不行……怎么能算了呢?凭什么就算了呢……”

小刺猬顺了毛之后变成了小猫咪,却还是不爱看人。王琳凯瞪大了眼睛固执地往银幕上瞧,稚嫩上扬的眼角鲜红潮润。他前一秒尚在拍打自己脸颊的手紧紧攥住了卜凡的手腕,骨节青白,使的力太大了,他的整只手都在瑟瑟发抖。

卜凡被他攥得有些疼,可是颤抖里的愤怒、悲伤还有懊恼,就像那天牢牢盖在他签证上的红章一样,牢牢地贴在了心上。王琳凯在逼他签字画押,像要把快一个月的流离失所物归原主。

可卜凡何尝不是有数不尽的愤怒、悲伤与懊恼,迫不及待地要还给王琳凯呢?

“怎么能算了呢……”电影里传来女主角绝望的抽噎,王琳凯的声音和他用力过猛的手一样颤抖着。

“四个月呢,怎么你说算了就算了呢……”执拗倔强的小孩用手指紧紧地扣住卜凡的手腕,像要成为人形手铐把他锁在座位上。他好像忘了,他从来都打不过卜凡的。

“我不犯困了,我们好好看完这一场好不好?”软糯的哭腔都冒出来,这是一个酷盖示弱的底线了。

卜凡终于侧过头去看王琳凯的眼睛,女主角哭,王琳凯哭,卜凡也哭。

他明白,许多事情,如果真的能用“算了吧”来草草了结的话,那么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哭包了。

郁闷,这明明只是个风评极差的烂片罢了。


5.和朋友聊天

大厂所有的练习生都知道,卜凡和小鬼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徐圣恩。

这两天徐圣恩的微信有些炸。

卜凡:宝宝,我有点想你了。

小鬼:兄弟,什么时候出来聚一聚啊?

作为一个被许多人说“没有姓名”的人,徐圣恩却出乎意料地懂得不少秘密。

他知道有些人油腻恶心的想念其实很纯粹,他也知道有些人看似风轻云淡的招呼很深情。

他本来是大厂里叱咤风云的狠毒男孩,现在却被这两个祖宗搞得每天都有一点点矫情,有一点点想哭。

他觉得廊坊那四个月就如同一个孤僻新生的岛屿。所有的人都是纯粹的,心酸痛楚,嬉笑怒骂,绕指柔情,都来得太过轻易,轻易得如同每个少年都是新生儿,在这片纯洁的领土之上相互搀扶着学会行走与飞翔。

时间,空间,还有眼界的差距可以冲垮许多东西。

但是……

“今天小鬼生日啊,结束了之后一起去撸串啊。”

他拉了一个三人的小群,飞快地输入并发送了这行字,然后又飞快地锁了屏,生怕自己后悔一般。

“嗡嗡”两声,屏幕上两个提示框蹦出来。

好。
好。

徐圣恩看着屏幕缓缓暗下去,兀然出现的那张帅脸上,挂着几滴泪。

他发觉长大后自己的泪点越来越低了,他深知这并非年幼的自己冷酷无情或是成人后的自己矫揉造作,而是因为许多感情,年幼的时候不曾有,没有什么人在心底酿下祸根,岁月的画幅于他而言不过方寸。眼泪是云间坠不下的水雾,眉间的酸楚比不上饱食安眠。

直到某些人出现,水雾滂沱而下,情感的篇章一泻千里,他才懂得,无情不过是不懂情,懂情就难免太矫情。

我们要以何种方法,何种姿态走出悲伤呢?

用普通人常用的方法,以芸芸众生惯常的姿态。

因为我们的悲伤,不过是泛泛人海中再寻常不过的那一种 ​​​。

这种悲伤太过寻常,走不出来,只是常态罢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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